一束洋桔梗

放一点应季产品(?)



外面音乐声震天,青春活力的架子鼓张扬又放肆,一下下,敲出最好的年纪。


朱一龙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教室里,眼睛看着面前的数学题,手里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,思绪受到干扰,难免飘出去一瞬,想敲鼓的大概是校乐团的那个谁。


走神了,写下的这一步立即出了错,最后当然算不出答案。


对比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数字,朱一龙盯着看了会儿,索性丢开笔,站起身,撑着桌子吸口气,走出教室。


楼下的广场正在为高三年级的学生举办成人礼,集体活动,在这个学校里不太有意思,但不管满没满十八,大家都盛装出席——除了朱一龙。


他跟平常一样,一套洗得发白的秋季校服。


虽然同学们都懂礼貌,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,但眼神还是藏不住,怜悯、怪异、嘲讽,什么样儿的朱一龙都感知得一清二楚。


然而没人知道,也没人关心,今天正正好好是他的十八岁生日。


也没关系,他给自己送了个礼物。


他们教室在二楼,朱一龙趴在栏杆上,不用怎么费劲就能找到白宇。


没办法,他太耀眼了。


白宇今天穿了一身西装,他的头发平时不打理总是乱糟糟,今天用发胶抓了抓,显得愈发挺拔成熟,只是笑起来仍然稚气十足。


来合影的人一波接着一波,男的女的,老师学生都有,他站在地毯边的树下,跟景点似的。


他爸脾气也好,给他们一张张拍。


朱一龙脑子里放着空,就这么看着他们拍。


不知道过了多久,白宇终于逮到空跑了。


他跑到楼下,抬着头冲朱一龙喊:“怎么不下来玩!”


位置很巧,楼前也有一棵大树,深冬时节掉过一轮叶子,竟等到暮春才抽芽,现在稀稀疏疏长了半边,今天很好的阳光透过间隙照下去,白宇就站在这些交错的斑驳影子里,迎面沐着光。


朱一龙恍了神。


白宇以为他这就是拒绝,锲而不舍道:“下来啊下来啊,我弹琴给你听!”


“好。”朱一龙慢慢地笑起来。


成人门红毯的起点搭了个简陋的舞台,上面有钢琴、架子鼓、吉他和麦克风,谁都可以使用。


朱一龙走到那里的时候,舞台前已经围了不少人,他只好站在靠后的地方。


白宇侧对着台下坐,刚刚试好音,要转头去找朱一龙,就被一位拿着小提琴的女孩截住了。


女孩一袭暗色晚礼服,隐约勾勒出年轻曼妙的曲线,长发直而柔顺,看起来和小提琴一样优雅。


白宇礼貌地微笑,听女孩说完,轻轻一点头。


人群中有些躁动起来,朱一龙很清晰地听到一片小声嘀咕“合奏”的声音。


果不其然,女孩拎着裙摆站到钢琴前,架好小提琴,冲白宇点了点头。


白宇抬手,落下第一个音。


一首十分明快的探戈舞曲,虽然感情对于尚未经历人事的两个少男少女来说还太难,但技术都是童子功,谁也没给谁拖后腿。


很般配,就像钢琴和小提琴一样般配。


朱一龙想。


他又记起自己小时候是学过钢琴的——母亲是个强硬的人,说一不二,学琴的过程很痛苦,但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了。


但是只有一台钢琴。


朱一龙一动不动,让一曲终了,掌声快要把他淹没。


“好位置不一定在第一排。”


身旁突然传来一个成熟的男声,朱一龙从近乎疯魔的思绪中抽身,侧头去看,看见一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中年男人,眼睛并没有看他,而是盯着相机里刚刚录制完成的视频。


他和白宇的气质很像,温和沉静,却又莫名叫人感到十分明显的距离感。


“你看,”男人笑了一下,把相机屏幕递到朱一龙眼前,“第一排的人应该不知道,小宇弹到副歌的时候旁边的树上飞下来了一只鸟。”


朱一龙去看,的确有一只小鸟踩着拍子落到了地上,然后就像听得懂似的,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。


朱一龙垂下眼帘,“这是喜鹊吗?”


“不,这是麻雀。”男人回答。


转回台上,白宇和女孩并排站着谢了幕,但轻轻打断了女孩将要出口的话,走到台边,蹲下身子,朝那只麻雀伸手。


那麻雀不怕人,用尖尖的喙蹭了蹭白宇的手,扑棱了一下翅膀,跳上了台。


白宇问他:“好听吗?”


麻雀仰着头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,大概说和我唱的歌还差那么一点。


很孩子气的举动,前排的人善意地笑出声。


朱一龙身旁的男人没有放过这一幕,立即对焦,拍了下来。


朱一龙听不清,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,心里又烦躁起来,像对一道难懂的数学题无能为力一样。


白宇站起来,好像看见宋映初了,挥了挥手,又坐回钢琴前要开始独奏。


一个穿着洛丽塔的女孩在第二个音弹响的时候走到朱一龙身旁,喘着粗气说班主任找。


朱一龙心里蓦地有了些不好的感觉,但他没多问:“他在哪里?”


“在班里等你!”


“我马上过去。”


但毕竟人家还在台上演奏,朱一龙抱歉地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。


白宇的父亲听到了对话,笑了一下,宽慰道:“去吧,肯定是什么要紧事,小宇不会怪你的。”


太心焦,朱一龙没注意,此刻的钢琴声比方才的温柔许多,就像倾注着十八年以来第一回的温润如水的感情。


全曲有些长了,而且太过静谧的音符好似情人间的窃窃私语,不适合在热闹的公众场合被宣扬,所以白宇只弹了曲调起伏较大的一段。


仍然是热烈的掌声。


白宇再一次躬身,走下台时却只见到了父亲。


“您怎么也不帮我留住!”白宇瞪着眼睛,不大开心的样子。


父亲也学他瞪眼,道:“你们班主任找他,我哪里敢留?嘿,我说了吧,你怎么舍得怪他?这不是怪我来了?”


白宇不理他了,自己走了几步,又皱着眉转头:“老李找他?怎么这么突然?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”


父亲好脾气地说:“那你上去看看。”


白宇又急忙奔上楼,被办公室里的老师告知人刚走。


没关系。


白宇安慰自己。


还没毕业,总有机会见面。



朱一龙返校的时候,班里在上体育课。


白宇正在和同学打球,看见朱一龙背着书包从体育场外路过,赶忙丢下球场跑过去,抓着铁丝网叫他名字。


朱一龙停了步子,侧头望过去,目光对接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倏忽通了,昨夜病床前父亲给他压下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松动。


然而一句话都还没问出口,白宇的肩膀就被抱着球赶过来的人用力拍了一下,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脖子,大大咧咧道:“怎么回事啊你,一个三分啊说不要就不要!是不是兄弟!”


并不是,并不是只有他朱一龙需要白宇。


朱一龙垂下眼帘,打消了走近铁丝网的念头。


“喂!别搞我……”白宇有些恼地挣开同学,恨不得两三下翻出铁丝网,但眼下人多口杂,有些东西实在不方便问。


白宇咬了咬嘴唇,问:“你还走吗?”


朱一龙说:“要走的。”


此后,朱一龙成了班里不定期请假中的一员。


白宇干着急,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,他的行为跟跑马拉松临近终点就放弃没什么两样。


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焦急。


朱一龙本人也无知无觉,模考排名下滑了十名仍然没有太多表情。


拍毕业照那天,朱一龙请了假。


高考完谁都没心思再回学校,今天也能算毕业典礼,学校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学士服,白宇负责分发,手里总也剩一套比自己小一码的。


“放我那里吧。”班主任的眼里看不出情绪,“朱一龙来了我给他。”


白宇也不再问他朱一龙不来的原因,只是低声道:“老李,朱一龙还考吗?”


班主任没有计较他没大没小的叫法,叹了口气,没有回答。


还没轮到他们,白宇自己坐在那天小鸟落下来的树底的时候,很多人跑来给他送花。


单朵的,一束的,鲜花,塑料花,毛绒花,什么都有。


多是女生,大概是感谢他曾来过自己的青春。


白宇不想要,但实在不好拒绝,可连她们的脸都没看清。


花和礼物一只手拿不下了,白宇就脱了学士服兜着,老李问他是不是已经找了兼职去卖花。


太多了,白宇索性贡献出来,让每个人都拿一束拍照,花美人更美,挺不错的主意,连校长也和他讨了一束。


自己挑选,最后剩下一束——能称作一束吗?只是用一根麻绳捆了起来,没有包装纸没有卡片更没有其他东西,单薄得像那个人一样。


花倒是漂亮,很粉嫩的颜色,像玫瑰又不是玫瑰。


白宇顿了顿,拿起来,抖了抖学士服上的水珠,就这么小心地抱着这束纯粹的洋桔梗站到大家给他留的C位。


有人不好意思了,拿手里的和白宇换,白宇摇头拒绝。


还有一个空位。


白宇垂眸,很轻易就在最前排的侧边看到一个空缺。


毕业了,再也见不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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