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沉•有一封信
•活动文
•TBC
•新年快乐!!
——
1
韩沉生于首都,长于首都,要钱有钱,要家庭背景也够拽,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。
然而谁也想不到,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,却在公安大学毕业以后接受了学校的意见,只身前往边陲一个不见经传的地级市分局就职。
听说韩沉走的前一天晚上,首都姑娘的泪水比那海里的水还要多。
韩沉的父母倒是挺欣慰的。
韩父是个老教授,在国内发表过几篇颇具学术性的论文,拿过国家的科研奖,可以说是赫赫有名;韩母则是个生性浪漫的作家。
二人声望都很高,也不希望因此把韩沉惯坏了,一直想让韩沉到底下去磨一磨他那少爷性子。
韩沉向来我行我素,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,带着十成十的自信简装出发了。
2
今天是韩沉第一天上班。
昨天韩沉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,空气很好的小城市天空是纯粹的黑,月朗星稀,是平日里见不着的。
当地分局很给面子,派了副局来接韩沉。
韩沉在火车上了解过分局的情况,看过局长和副局的照片,所以一出候车大厅就锁定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。
男人矮矮瘦瘦,看上去不怎么有肉,一张三四十岁的脸上边梳着大背头,下边十分正经地穿了灰色的三件套,领带上讲究地夹了一个领带夹,像是国外的老绅士。
白面黑心儿的那种。
韩沉记得,男人叫张铮。
于是他走过去,问:“您是张副局?”
“对,对。”张铮笑眯眯的,伸出手,“我代表分局全体同志欢迎小韩同志的到来。”
“谢谢。”韩沉微微扬唇,礼节性地一握即放。
张铮没多废话,带着韩沉上了一辆公车,把后座给了韩沉一个人。
韩沉受之无愧,把背着的旅行包放到身侧,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微信报平安,可能在忙,韩沉等了一分钟也没等到回复。
不回就算了。
韩沉把手机塞回裤兜里。
坐在副驾驶的张振正好开了口:“哎,对了,你手边有个白色的袋子,里边是制服,明儿一早八点来报道——你留意一下外边,咱现在在去宿舍的路上,经过分局。”
“嗯,看到了。”
韩沉把头靠到靠背上,睁眼说瞎话,只有手动了动,找到那个袋子,只瞥一眼,便又看向了外边。
城里的灯火不多,除了居民楼里温馨的明亮和街道边伫立的温暖,也别的什么光源了。
一路上过去,一盏接着一盏的白光晃过去,就像飞速的流矢。
走完一条直道,车缓慢地转了个弯,韩沉随即在角落的阴影处看到了一方威严。
韩沉眼力绝佳,就那么一眼,那三层楼高的建筑就被他看得一清二楚。
韩沉有些惊讶。
那大概是个都铎式建筑,呈L型,整体颜色并不明亮,是很朴素的木色;风格上是尖顶但又添加了许多新的元素,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。
若不是看见大门上悬着一枚耀眼的国徽,韩沉就要以为这是当地什么大老板的房子。
看来,这里并不是什么贫瘠的边陲小城。
韩沉心一沉。
他低估了这座城市。
3
第二天一早,韩沉就起床换了制服,梳好头发,又站在镜子前刮胡子,自恋了好一会儿才出门吃早餐。
到楼下,韩沉看到有个生煎包店,店面不大,一侧是厨房,一侧是桌椅。
大概已经过了高峰期,里边没有多少人,只有几个老人坐满一桌。
韩沉大步走进去,要了一杯豆浆和一屉生煎包,拣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,把证件放在手边。
店虽小,但桌子还挺干净,韩沉擦了擦,纸巾上也没沾多少灰。
正当他重新拿了张纸巾擦筷子的时候,对面坐下来了一个人。
“这里有人吗?”
是一个男人。声音很温润,叫韩沉不知怎么的想起他中学时候一个好脾气的老师。
“有人。”
韩沉头也没抬。
那人轻笑了一声,仍然坐到了对面的板凳上,说:“现在是没人的,人来了我就走。”
韩沉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的确,和声音一样,本人长得确实斯文秀气,一双缱绻的桃花眼含着笑意,望着很是深情;挺拔的鼻子锦上添花,不像是这小城里的人,倒像古时的翩翩公子。
要不是他长得好看,我就赶人了。
韩沉没作声,默许了。
男人颔首:“多谢。”
过了一分钟不到,男人用店里备的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水,推了一杯到韩沉手边,又搭话道:“先生是个生面孔啊。”
“谢谢。”韩沉把筷子垫在纸里放到桌上,“昨儿刚到。”
男人“嗯”了一声,继续问:“听口音,也不像是周边的人,怎么会想到来这里?”
许是男人看上去没什么恶意,韩沉那点儿少爷的劣根性就跑了出来,大言不惭道:“毕业分配来的。明年升职就走了。”
“挺大的口气。”男人笑了笑。
笑起来更好看了。
颜控韩沉挪不动眼睛。
理智韩沉冷静地说:“人么,总得胸怀大志。”
没再说几句,老板娘就端着两屉生煎包带一杯豆浆来了,她麻利地分好一人一屉,再把豆浆给韩沉,最后撂下一句“慢用”,离开。
两人都有食不言的习惯,各自拿起筷子就开吃。
一时间,只有隔壁厨房里炉子发出的“滋滋”声,还有不远处那一桌老人唠嗑的声音。
他们声音不大,但距离也不远,因此韩沉这里听的很清楚——讲的是应该当地方言,像外语,停顿音调韩沉一个也听不出。
抽空学学这里的话好了,万一以后用得上。
韩沉想。
“先生,我有些担心你会迟到。”
男人的声音把韩沉拉离了自己的思绪。
闻言,韩沉立即看向对面,男人敲了敲自己手腕上的表盘,时钟即将指向九。
卧槽。
他一点都不想第一天报道就迟到。
韩沉面上稳如老狗,心里慌得一批。
“你慢慢吃。”韩沉飞快地端起豆浆一饮而尽,快而镇定地拎起证件就起身要走,“买单。”
老板娘从厨房的小门里探出头来,笑道:“罗先生已经付过了。”
韩沉一愣,把钱包塞回兜里,大大方方地回身拍了拍男人的肩,笑了一下:“谢了,下次我请你。”
男人扯了张纸巾抹了抹嘴,随意地摆摆手:“我这人随缘。你快去吧——下次见面先自我介绍一下。”
韩沉应了,匆匆离开。
紧赶慢赶,韩沉最后还是赶上了。
踏进那颇具特色的建筑里,电子钟的报时正好响起。
“北京时间,九点整。”
韩沉松了一口气,侧身看到了张铮。
张铮坐在大厅的落地窗前,那里摆着一套待客的皮沙发,半新不旧的,还配着一个玻璃茶几。
今天太阳挺大,百叶窗拉了下来,只有一层浅淡的光笼罩着那片地方,无论从哪个角度拍一张照都很有美感。
张铮就坐在正对着大厅的单人沙发上,穿着合身的制服,警衔整整齐齐地别着,像披了羊皮的狐狸。
但是混到这个级别了,不是老狐狸也坐不稳。
韩沉快步走过去,不卑不亢地道了个早。
张铮点点头,慢慢起了身,并没有对他的踩点行为作出评价:“跟我去趟人事部吧,之后就靠你了。”
韩沉就跟着上了二楼,这里也没电梯——反正也才三层楼高——都是偶像剧里的旋转楼梯。
设计这座建筑的人一定和他妈聊得很来。
韩沉默叹了一口气。
当初他家差点也被装修成这样。
因为网络的方便,入职手续也变得简便,韩沉很快就拿回了自己的证件,正式成为刑警支队的一员。
张铮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,回来时给韩沉指了刑警支队的位置就走了。
出来混还是要靠自己。
韩沉从人事部里出来,沿着来的路线走回楼梯间,一路晃荡着文件袋上了三楼。
三楼很开阔,没有被隔断,办公桌的摆放错落有致,窗前有一块干干净净的白板,背光的地方还有一台投影仪。
“起来起来,欢迎新人!”
韩沉刚刚踏上最后一阶楼梯,一个清亮的女声混着两声掌声响起。
坐在位置上的人现在显然是很闲的,立即就通通站了起来,好奇地望着韩沉。
发号施令的那个女人就坐在护栏前,她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的短发,嘴唇是粉嫩的颜色。
她起身,推开椅子,踩着粗跟的小皮鞋走到韩沉面前,微笑地伸出一只手:“韩沉,你好,我是G市H区分局刑侦支队队长元蔷,欢迎加入我们。”
“谢谢。”韩沉礼貌地点点头,与她交握。
元蔷松了手,大大咧咧地拽着韩沉走到了中间位置,朗声道:“我介绍一下,这是咱新进来的人儿,叫韩沉,标致不?”
韩沉在一旁听得一脸黑线。
什么玩意儿?
可偏偏还有人捏着嗓子应了:“标致!”
韩沉顺着声源看过去,是一个一身腱子肉的大老粗。
???
韩沉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容:“谢谢。”
那腱子肉可能眼睛不大好,只看到韩沉笑了,还对他吹了声口哨。
“你给我放正经点!”元蔷对自己挑起的话丝毫没有愧疚感,抄起一本书就丢过去。
别看人瘦瘦弱弱的,手劲儿可不小,下手还特狠,腱子肉来不及躲,“啪”地一声脑袋上就挂了彩。
元蔷向韩沉表示了歉意,然后把他安排到了靠窗一个采光很好的位置。
“有事儿随时找我。”元蔷从兜里掏出一打便利贴和笔,写下自己的号码贴到了韩沉的电脑上。
韩沉站在桌子后,瞥了一眼秀气的字:“谢谢。”
“不客气。不懂没关系,要多问。”元蔷笑眯眯地拍了拍显示屏,转身走回了位置,粗跟在瓷地板上敲出节奏。
比想像中的热情。
韩沉嘴边噙着一抹笑,低头摘下了便利贴,长指划过那串数字,淡蓝色的底色还有浅淡的印花,签字笔的字迹刚刚写上去没多久,表面还泛着光。
4
今天是风平浪静的一天。
至少白天是。
当一楼的电子钟报时顺着楼梯间隐隐约约传上来“北京时间五点整”的时候,三楼躁动了起来。
收拾文件的收拾文件,关电脑的关电脑,聊天的聊天,沉寂了气氛一下活跃起来。
韩沉正在看放在他面前的文件架里的案件记录,里边汇集了近五年的当地重大刑事案件,最严重一起是连环杀人案,影响有点大,原因是有位死者是小有名气的网红。
除此之外,都算小打小闹。
这样看来,这里也不是什么难搞的地方,甚至有点轻松。
韩沉把学长学姐们吐槽的干刑警又苦又累抛到了脑后,心情愉悦地把文件夹一合,扔回架子上,拿东西走人。
路过元蔷的位置,韩沉顺口道了个别。
元蔷抬头笑了笑,朝韩沉挥挥手。
那笑容莫名让韩沉看得不舒服。
不过韩沉没有细究,回挥了手就下了楼。
分局离宿舍不远,也就一条街的距离,一般回去的路线是沿着出分局的马路一直往西边走,到路的尽头再拐弯进入另一条马路。
不过韩沉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发现了一条捷径——在某俩儿小店之间有条小路,可以节省一半路程。
就是光线黑了点,很适合干些违法犯罪的事儿。
韩沉是谁啊,他可不怕,大剌剌地拐进了小路。
好么,这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,走了没一半,三个小太妹拦住了韩沉。
……
领头的那个,扎着满头的小辫子,一条一条扎得紧紧的,韩沉看着都疼。
她身上只穿着一件露肩的长T恤,踩着一双厚底松糕凉鞋,这地方温度偏高,倒也不会冷。
她看着韩沉,挑了挑眉:“哟,新来的小帅哥,叫什么名字?”
韩沉冷笑一声:“警察局旁边你们也敢造次?”
她右手边的小个子娇滴滴地说:“这有什么的啦,我们才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~”
韩沉听这语气听得牙疼。
这不就是他妈看的台湾偶像剧里的女主口音么?!
韩沉看着领头的,皱眉道:“那你们拦着我干什么?”
领头的笑笑,伸出一只挂着五彩斑斓的饰品的手,却是无骨一样地垂着:“无非是想和韩警官做个朋友。”
哟,还知道我的名字。
韩沉心一沉,立即转身大步往回走。
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。
他也不想初来乍到就名声大噪。
那三个倒是没跟上来,直到宿舍楼下,韩沉也没看到人。
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,都已经发生了。
韩沉蹙眉推开房门。
•
晚上九点,在韩沉下班四个钟头后,元蔷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“白溪街繁花小区C栋203,马上过来。”
就一句话,背景音很噪杂。
好了,韩沉现在知道元蔷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。
上班第一天就碰上加班,犯罪团伙还真给他面子。
虽是这么想着,韩沉还是放下看的书,利索地换好警服,带上证件和钱就下楼。
五分钟后,到达繁花小区,门口是早上那个腱子肉在那等。
韩沉一下车就看到了,有些艰难地开口:“……你是来接我的吗?”
腱子肉点点头,不复白天的无聊轻狂模样,一边把韩沉带进去一边严肃地说:“对,我叫广千,你叫我广哥就成。我先简单说下案子——入室盗窃,女主人回到家就发现房子里一片狼藉,丢了一些金银细软和衣物、化妆品,正在清点物品确定金额。”
“哦。”韩沉落后他半步,想了想,问:“什么衣物?”
“大多是连衣裙和……贴身衣物。”
韩沉懵了一下,“色情狂?”
“不排除这个可能。”广千走进了一栋楼里。
韩沉大步跟上,一起走消防通道到了二楼,203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了,房门开着,里边传出细碎的哭声。
出示了证件,二人就被放进了警戒线里。
韩沉穿上鞋套,戴好广千给的手套,走了进去,站在门口大致看了看房子的构造。
猜测是三室两厅,还挺大;是精装,就是质量不大好,有些潮湿的角落墙体开始脱落了。
“小韩,来。”元蔷坐在沙发上,身旁坐着受害者,眼睛都肿了,还在小声呜咽。
这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?毕竟只是衣服和化妆品而已,人又没事。
韩沉不太理解,还是走了过去。
元蔷把刚刚做的笔录递给他:“看看,猜一下人群范围。”
韩沉接过,大致扫了一眼,沉默了一秒,决定先挑眼前的说:“对不起,这个是什么字?”
元蔷:“……”
搞明白了队长变幻无常的字,韩沉想了想,放下笔录,又进卧室看了看丢失物品的清单,才对元蔷说:“可能是个女飞贼,窗锁有破坏痕迹,身手不错,作案时间大概在八点到八点五十左右,因为受害者这个时间段出去过一趟,走前没有异常,回来就这样了。这个贼……平时会很注重保养——知道什么化妆品是好的,家庭条件可能不好——嗯,也有可能是心理变态。”
顿了顿,补充道:“还爱慕虚荣。”
丢了不少裙子呢,看牌子都不便宜——加起来都是韩沉两个月的工资了。
好吧,他能理解小姑娘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了。
“女孩儿都喜欢漂亮东西。”元蔷若有所思,说:“行,你去给广千搭把手,还要拍摄物证。”
“嗯。”韩沉转身,正要走回卧室,广千先跑了出来。
广千说:“队长,在窗台的书本上发现一枚鞋印。”
元蔷冲韩沉扬扬下巴。
韩沉会意:“我跟你去看看。”
广千点点头,把人领进卧室里。
卧室的整个风格是少女粉,现在却被翻得乱七八糟,梳妆台的抽屉被强力拉开,里边的东西全部散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。
“看,这里。”广千指指飘窗窗台,上边也铺了个白色的薄毯,角落里放着凯蒂猫的抱枕。
那本留着鞋印的书就在窗台中央——其实要真是翻窗进来的,反而会很容易注意到。
韩沉探头过去看了看,那枚鞋印很浅,一吹就会没,受力均匀,不像是不小心踩的。
另一个刑警从兜里拿出卷尺,扯平测量,报出数据:“二十三点二厘米,三十六码的鞋。”
“女人的可能性比较大。”韩沉点点头,接过相机,把镜头对着那枚鞋印,干脆利落地对焦拍照。
5
取完证,韩沉就跟着另一队人去走访周边群众。
“我叫姜旭。”带着韩沉的是个面如冰霜的男人,看起来就比韩沉大一点,“走访群众,知道是什么活儿吧?”
韩沉:“知道。”
“那就走吧——一会儿别学我一张臭脸,把开门的孩子吓哭了。”姜旭弹了弹手里的烟灰,再吸了一口,碾灭在水泥地上。
韩沉半开玩笑地说:“前辈很有经验。”
姜旭眯起眼睛,看了韩沉一眼,突然笑道:“小子,第一天上岗就取笑前辈,不怕我给你穿小鞋?”
韩沉无所谓,“我实话实说而已。”
姜旭“切”了一声,不跟他扯了,走进一楼,按响了正在203楼下的住户门铃。
可能正好在玄关,主人很快来开了门——是一个长相秀丽的女人,脸部线条有些硬朗,身上穿着一条紧身的黑色连衣裙,好身材一展无遗。
姜旭掏出警察证在她面前晃了晃,冷冷淡淡地说:“警察办案,了解情况。”
“哎,请进来吧。”女人的嗓音很尖细,还带着点故作的嗲。她扭扭身子,让出了一条路。
里边的灯光很昏暗,隐隐约约传来暧昧的背景音。
韩沉与姜旭对视了一眼。
姜旭把手里的笔记本儿带一支笔扔给韩沉,大步流星地跨进门槛里。
韩沉随即进入。
女人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伸手打开一个开关,客厅亮了起来:“不好意思。看电影,不喜欢开大灯。”
韩沉打量了一下环境,除了电视里女主梨花带雨的有点尴尬以外,没有什么特殊之处。
女人指了座,想为韩沉和姜旭倒杯水,姜旭拒绝了:“谢谢。我们问你几句就走,不用麻烦了。”
女人却不依不饶地端了两杯凉白开过来,放在两人面前,才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,朝二人做了个“请”的动作。
姜旭看了一眼韩沉。
韩沉点点头,翻开笔记本,找到空白页,再拔出笔帽,准备做记录。
姜旭:“名字。”
女人:“颜子莫。颜色的颜,孩子的子,莫名的莫。”
“职业。”
“开饭馆儿的。”
“晚上八点半左右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?”
“八点半……有,我刚刚到家,想先洗澡,就到阳台上去收衣服,然后看到一个姑娘从我窗台前过去了,个子蛮小,脑袋后边有根马尾辫一晃一晃的,还背着个大包。”
“有没有看清长相?”
“没有,当时天黑了,她又刚好走过去。”
“这附近有没有监控?”
“好像有吧,就是没有正对着我们家阳台的。”
“嗯,谢谢配合。留个号码,方便我们联系。”
对话结束后,颜子莫把韩沉和姜旭送到了家门口,倚在门上,对他俩抛了个媚眼:“下次来玩啊。”
韩沉突然就想起回去路上碰上的那三个小太妹。
难道这里的风俗是调戏帅哥?
韩沉背过身去,翻了个白眼。
走访完群众,姜旭开车带韩沉回了局里,只有顶楼还是灯火通明,周围都已经熄了灯,一楼和二楼只留了几盏小灯,从厚重的玻璃窗里透出柔和的光。
门口没多少车位,姜旭就把韩沉在门口放下,自己找车位去了。
韩沉就拿着东西拉开门,走进里边,径直上了楼梯。
一楼二楼都只开了楼梯两侧的灯,昏昏暗暗的,只看得清脚下的路。
直到三楼,才是通明的。
“小韩,回来了?小姜呢?”
元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正在整理照片,瞥见韩沉来了,抬头问道。
韩沉把本子放到元蔷桌上,回身靠在护栏上,手插进裤兜里,大长腿充分显露,就这么随便一靠就像街拍似的。
韩沉说:“去停车了。楼下和隔壁的都走访过了,全部在本子里。”
“行,辛苦你了。”元蔷拿起本子,压在一打笔录上边,又递过去一个小巧的U盘,“帮我看看,八点到九点的监控。”
韩沉应了一声,站直身体,伸手拿过U盘,把U盘末端的绳子绕在手指上晃儿晃儿,走到自己的位置上。
开了电脑,U盘插上,文件很快就加载了出来。
韩沉找了个一次性纸杯,倒上水,端到电脑前,才好整以暇地点开了视频,把进度条拖到八点,然后开倍速播放。
这个监控是颜子莫说的那个,画面的角落是C栋的一个楼角,能看到一楼的阳台。
此时天刚刚黑,景物都很朦胧;因为这个监控装在围墙上,前边都是楼背儿,没什么人会过来。
韩沉盯着屏幕,有些倦意。
大学宿舍管理严格,韩沉高中熬夜的坏毛病就被迫治好了,毕业以后的一段时间也保持着良好的作息时间,现在突然一熬夜就有些受不了。
看了十几分钟,画面就到了八点半。
半个钟头里没有一个人,只有几只流浪猫狗溜溜达达地路过。
韩沉的眼皮开始打架了,他端起杯子,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。
突然,一个人影进入了画面。
韩沉赶紧放下杯子,揉揉眼睛,身子往前倾了倾。
“……然后看到一个姑娘从我窗前过去了,个子蛮小,脑袋后边有根马尾辫一晃一晃的,还背着个大包。”
韩沉一边看着一边想着颜子莫的话,待人走到画面中央,迅速地按了暂停,凝神一看,发现正好符合颜子莫的描述。
再看看C栋的那个阳台上,也有个身影在收衣服。
找到了。
韩沉放松下来,一个酝酿已久的哈欠终于打出来了。
他随即叫来元蔷:“队长,有发现了。”
元蔷立即“踏踏踏”地走过来:“说。”
“看这人。”韩沉等她站在自己身旁,指了指那个人,“她速度有点快,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,据目睹的住户说还很眼生。”
元蔷把头凑到屏幕前,仔细看了一会,拍案道:“好,截图过来发我邮箱。”
韩沉:“是。”
元蔷鼓励地拍拍韩沉的背,赞赏道:“小伙子心很细,不错——我让技术员把清晰度调高,明天把这个人找一下,你抓紧看完剩下半个钟就回去吧。”
韩沉点点头,动手截了个图发给元蔷后,起身开了一扇窗,把头伸出去让夜风吹了吹,带着一头乱毛回到了电脑前。
再十几分钟,这段监控就结束了。
韩沉把可疑的人都一一截图并做了时间点的标记,一起发给了元蔷。
“我下班了。”韩沉关了电脑,拔出U盘起身丢给元蔷。
元蔷稳稳当当地接住,头也不抬:“走吧,我这儿也快完了——早上不许迟到。”
“知道。”韩沉路过垃圾桶,顺手把纸杯丢了,心情愉快地下了楼。
第一天工作圆满结束。
到了一楼,韩沉笑了笑。
整点报时正正好好响起。
“北京时间,一点整。”
6
韩沉再回到局里时,桌上端端正正地放了一封东西。
信?
韩沉愣了一下,拉开椅子,站在桌前,看了一下信封,上边明确地写着:韩沉 收。
那三个字很漂亮,有收有放,一笔一划很是潇洒。
没有邮票,那就是别人放的。
韩沉端详了一会儿,还是没有碰。
怕又踩点到,今天他特意起得更早,现在离迟到还有十几分钟,昨晚大家又加班,办公室里还没什么人。
于是他先转头问了坐斜后边的姜旭:“你写的?”
姜旭在准备材料,闻言立即摇了摇头:“不是我写的,帮人带进来。”
韩沉往姜旭的桌子上瞧了一眼,看到姜旭的字,嘴角抽了抽:“你这……你和队长一个书法老师教的吧。”
姜旭抬头看韩沉一眼,把笔一摔:“滚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韩沉十分混账地笑完,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,把东西往桌子角落一丢,开始拆信。
由于现代科技的发达,书信几乎销声匿迹,邮筒成了一个摆设,甚至是景点,真正将信件投递到里边的人几乎没有。
而且写一封信多麻烦啊,有格式,还要写地址贴邮票。
收到的人也会觉得麻烦,回信又不能及时让对方收到,还有可能会在途中丢了,倒不如一个电话打过去聊聊。
可是有些东西,是不能用一句话两句话简单说出来的,当它们跃然于纸上时,细细品读,方能知味。
这或许就是书信的魅力吧。
韩沉恰好今天有那么一点点耐心,从笔筒里拿出一把美工刀,刀锋抵着信封边缘,仔仔细细地沿着粘合处割开,倒了倒,里边掉出来一张折了两折的雪白信纸和一张……戏票。
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东西?
韩沉睁大了眼睛,放下信封,拿起那张戏票。
戏票有手掌长,纸张故意做旧了,略略泛黄,没有图,最上边是“隆福戏院”四个字,下来,从左到右一列一列地分别用黑体字印着地点、时间、票价及表演曲目,再下来一排就是座位号。
这个年代真的还有戏票啊?
韩沉惊诧地把票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几遍,才确定那个日期不是开玩笑的。
那这会是谁送的?
韩沉思索了一下,没有在脑海里发现什么爱听戏的人。
非要把不可能的人拉上……那也只有韩沉的奶奶了。
带着好奇展开信纸,里边是同信封上一样的字体,不过字多了,字之间的间隙又不太大,就显得有些花哨且潦草。
不过跟元蔷姜旭之辈相比,这字儿还是在天上。
韩沉从第一行开始看起,一直仔仔细细地看到最后的落款。
“罗浮生”
一个很简单的名字。
没听过。
韩沉皱了皱眉,放下了信纸。
内容很简单,大概就是为昨天拦韩沉的那三个人道歉,然后作为赔罪要请韩沉看一场戏。
切,不认识,不去。
韩沉把戏票和信纸一起塞回信封里,略带不屑地扔进了抽屉的角落。